信息现象学：对胡塞尔现象学的信息学解释

王夏，陈腊梅，李宗荣

武汉市华光信息科学研究院哲学研究所

摘  要：作为人类意识研究的哲学升华，胡塞尔现象学揭示了直接经验的真理和原理，本质上是一门信息学科，可以称为“信息现象学”。本文的主要目的是在信息学的基本思想和方法论的基础上，阐释胡塞尔现象学的基本理念和方法。我们的研究成果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一是物理主义对心理学的误导作用和胡塞尔对心理学的批评；第二，信息本体论与生命信息的意向性；现象学的“悬置”与本质的“还原”；第四，科学的世界和日常生活的世界；胡塞尔现象学的局限性。

关键词：信息哲学；现象学；信息学解释。

1. 引  言

在自然界和社会中，都存在着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区别的物质现象和信息现象。对物质现象的研究产生了一组以物理学为基础的自然科学。自然科学造福了人类，极大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世界。然而，自然科学也产生了负面影响：在科学领域，出现了所谓的“物理学羡慕症”和“数量化情结”，导致误导和屏蔽了非物质学科（信息科学）【1】。由于物理主义遇到了难以克服的困难，现代哲学史上出现了一种相反的思潮——人本主义。胡塞尔现象学是最有影响的哲学思潮之一【2】。它高举批判心理学的旗帜，揭露了物理主义的弊端，成为跨越五大洲一百多年的伟大哲学运动

2．物理主义对心理学的误导与胡塞尔对心理主义的批评

    物理主义的理由和弊端。物理学是十分成熟的科学，堪称物质科学的典范。物理学中的经验方法、理性方法、臻美方法等，在物质对象的研究中的确是管用的、有效的。但是，夸大物理学概念、原理和方法的适用范围，形成的所谓物理主义，主张把物理学无条件地推广到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于是造成对于文科学科的误导【3】。

    传统心理学研究的侧重点。所谓“物理学羡慕症”（Physical Envy）和“数量化情结”（Quantitative Complex），是科学界的综合症。有这种症状的科学家虽然身处别的领域，但总希望本学科拥有物理学那样明析的数学模型。传统科学皆以物理学为楷模，竭力向物理学靠拢，力图从本学科的研究对象中找出物理的属性，以便成为“大物理学”中的一个分支。对于传统心理学，它唯一需要研究的，是可以观察、重复、预测、量化的生理学事件，真正对于心理和意识的研究被排挤出心理学领域。这样一来，所谓的“心理学”不过是真正的心理学的生理学基础。以这种心理学为基础进行哲学提炼，其产品“心理主义”只能是物理主义的生理学版本，当然是物理主义的一个变种。                                                                                                                                                                                                                                                                                                                                               

    胡塞尔对心理主义的批评。心理主义把人类心理活动的生理经验作为基本对象，把心理学作为逻辑学的必要而充分的基础。胡塞尔在《逻辑研究》中指出，心理主义的根本错误是混淆了自然规律和逻辑规律，而犯这种错误的原因是把心理活动的物质过程本身和心理活动所涉及的内容混淆起来了。自然规律是关于物质事件之间相互作用的规律，是物质科学的规律；而逻辑规律是关于概念之间相互作用的规律，是信息学的规律。物理事件发生在四维时空当中，可以直接观察、量化、并用数学公式加以表达；而概念事件发生在人们的思维过程当中，就像发生在计算机程序中的符号，不可以直接观察、不能量化、不可以用数学公式描述。在计算机系统中，硬件过程是物理学的微电子学研究的内容，而软件过程是信息学的软件理论研究的内容。

3．信息本体论与生命信息的“意向性”

    信息学对本体论的要求。胡塞尔的得意门生海德格尔认为，传统的本体论研究的只是“在者”，而本体论应当追问的是“在”的意义。用对在的研究取代对在者的研究，是他的贯彻始终的基本原则。任何在者，均有其在。但是，一般的在者对其为什么在，怎样在，并无察觉，或者并不关注。只有人这种特殊的在者，才能成为在的问题的提出者和追问者。只有人才会追问任何一个在者的在，揭示在者的在的意义。他把“在”解说为显现，认为只有人才能领会自身的显现，只有从人展开其生存状态的过程中，才能探索“在”的意义。他把对人的生存状态分析的理论称作基本本体论。晚期的海德格尔由个人的生存转向对“在”本身的揭示，认为在通过语言显示出来，“在在思维中形成语言，语言是在的家”。他赋予思维和语言以本体论的意义，认为此在的思维与在者的在是同一的。语言不是人的工具，而人倒是语言的工具。从信息学的角度看，他主张在生物学的人之外还有用人类的语言表达的意识的存在，也就是在物质本体之外还有一个信息本体的存在。人的个体不过是人类信息的载体。物质个体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人的信息可以是永存的。

信息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物理主义哲学认为，宇宙间除了运动着的物质，什么也没有了。人类的思维、意识、语言、文化科学知识，等等，不过是物质的属性而已。但是，人类进入信息社会之后，情况倒过来了。物质产品的生产处于次要的位置，信息行业才是国民经济的支柱。受计算机文化熏陶出来的人们，时常在不更新硬件的情况下让软件版本升级，以达到更好的信息处理功能。在以人为“产品”的市场上，分为两个大的专柜：“劳务”和“人才”。前者主要从事以体能为动力的劳动，后者从事以智能为动力的劳动。无论科学家，还是普通市民，都感受到：信息的传递、拷贝、共享，与物质是不同的。因为，虽然信息依赖物质而存在，但它对于载体又具有相对的独立性。从本质上说，信息不是物质，信息演变的推动力不是物理学的力。信息与物质一样，也是宇宙间最基本的存在。就像物质科学升华出以物质为核心范畴的物质哲学一样，信息科学升华出以信息为核心范畴的信息哲学。就像物质哲学具有物质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一样，信息哲学具有信息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

    表现生命信息活力的意向性。生命物质具有活力，生命信息也具有活力。在一定意义上，生命物质的活力的表现由生命信息的活力指挥。生物的新陈代谢、遗传、应激反应，等等，都是在生命信息的调节与控制下进行的。生物的目的性就是生命信息的指向性【4】。胡塞尔认为，人的意识总是一种关于什么的意识；意识的规定性就是对于某种事件的趋向，它是构成意识的唯一的本质性结构。意向性是认知活动和被认知者之间的不可分离的相关性。心的状态和语言状态的一个根本特点，是这些状态具有一个对象和内容，即指向对象并涉及一个内容。心的行为所指向的对象并不一定是实体意义上的存在物，它可以是心灵中的存在，就像计算机存储器中的存在。意向对象给出人类意识的对象和意义。生命信息和人工信息总是具有意向性的。意向性就是目的性，是生命信息的活力所在，是生命冲动、意识和创造的源泉，是生命活力的本质特征。生命信息是“自为的”信息。自然的、非生命的信息过程不具有意向性，是“自在的”信息。

4．现象学的“悬置”与本质的“还原”

    现象学还原：中止判断。胡塞尔的现象学所研究的“现象”，并不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自然现象、社会现象等等，而是人类的意识活动中的现象。他所倡导的“回到事物本身”，也并不是要重新考察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的事物，而是一个人所意识到的任何“事物”，比如意识中的自然对象、数学对象、价值、愿望、情感、意志，等等。这，才是现象学的“现象”。意识就是意识，不是实体，不能实证。所以，必须改变传统的思想方法，胡塞尔把他的新方法叫做“现象学的还原方法”。其实，他的“还原”与物理主义的还原，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的还原，是想要由物质实体还原为抽象的意识。但是，他不这样说，而解释成“中止判断”，或者说是把要判断的问题“悬置”起来【5】。于是，研究者便可以转向“纯粹意识”，转向意识的内容本身，也就转到了意识中的“事物”和现象学的“现象”。怎么样实现中止判断呢？把待判断的东西，即认识对象的存在性问题，心身的相互作用问题，等等，用“括号”括起来，存而不论。

    本质的还原：意向性结构。胡塞尔的“本质”并不是通常所说哲学范畴“现象与本质”中的本质。按照他的说法，现象即本质，本质即直观。人们意识中的现象，就是从经验上被感受到的对象的本质。在意识中，本质并不是从现象中抽象出来的，也不是用演绎或归纳方法得到的，而是通过直觉或直观得来的。本质通过本质的还原，即本质的直觉而得到。这里的“直觉”，也不是通常讲“灵感、顿悟、直觉”时的直觉，它是意识活动中对意识对象的“直观”，包括理解、体验、价值、需要、目的，等等。纯粹的“自我”不是生物物理和生物化学的“自我”，而是作为“我思”的活动的执行者，即“我在”的在者，也就是我的意识。那么，意识的构造如何呢？胡塞尔说，意识的结构是意向性的，即是：意识主体----意向性活动----意向对象。意向性并不是指人的心理的生物学特征和结构，而是指一种纯粹的意识的特征和结构。意向对象是人的意识的内部存在。心理现象由它的内部对象的相互关系和作用而标志出来。它是一种在其自身中意向的包含对象的现象。物理现象就没有这种特征。

5．科学的世界与日常生活世界

    科学世界的局限性。在胡塞尔看来，自然科学的世界（即科学的世界）是人类借助于理性的力量，围绕着开发自然、控制自然以利于人类生存这个功利性目的，而由科学家构造出来的世界。因此，科学世界就是人类在“生产”这个主题指引下构造出来的整个发展计划。科学世界是一个“主题化”或 “课题化”的世界。除科学世界以外，由于人们的知、情、意各不相同，还会构造出其他不同的主题化世界，比如伦理世界、美感世界、宗教世界，等等。胡塞尔认为，由于这种主题化的世界已经把与它的主题不相干的现象都排除、抽象掉了，因而它先天就具有一种片面性、狭隘性、区域性。它把自然科学的观察、实验、量化的方法上升为一种教条，那么方法就是一切，方法就是科学，并且是科学的全部。科学与非科学的主要界限就在于研究问题的方法，而不在于问题的类型和解决问题的程度。于是，心理学的研究对象就只能是心理活动的肉体和物理的方面，它的价值的、美学的、伦理的方面就被排除了。

    回到生活世界。所谓“生活世界”就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直接面对和经验到的世界。胡塞尔认为，与主题化世界相反，生活世界是一个“非主题化”的世界。作为一个具体的人生活于其中的世界，作为一个尚未分化的世界，相应于一个具体的人的知、情、意各方面的需求而发生的各种目的、主题、趣味等等，都可以互不排斥地同时存在并交融于这个世界之中。显然，生活世界的经验比科学世界的经验更加优先。在最一般的意义上，生活世界优先于由抽象理论所预设的概念世界。这里，没有一个主题能够囊括一切的存在，也没有一种经验方式或解释方式可以独自地说明一切。恰恰相反，多个主题可以共存，多种方式可以互补。对于人的存在而言，自然科学的观念并非占据绝对的位置，也不能解决人类生活所面临的一切问题。出于理论兴趣的自然科学发起于人的生活，开始的时候科学离开生活世界，但它又以相关于生活的科学技术和“应用”的形式回到生活世界【6】。

6．胡塞尔现象学的局限性

胡塞尔的两卷本巨著《逻辑研究》发表已有100多年了。他所开创的现象学研究与物理主义相对峙，为人文社会科学（特别是心理学）提供思想和哲学基础。但是，胡塞尔现象学也有其历史的、科学的、话语的局限性。在胡塞尔倾听布伦塔诺开设的心理学和哲学课程的时期，物理学革命还没有开始，现代自然科学的序幕还没有拉开，还没有普遍化物理主义等极端的哲学形态【7】。100年来，物理学的发展达到巅峰状态，进入“饱和时期”。近半个多世纪以来，通讯、控制、计算机科学迅速发展，把整个人类社会从工业时代推进到信息时代。如果说，数学公式是物理学的模型，那么逻辑程序是信息学的模型。信息时代的哲学家需要学习胡塞尔，继承胡塞尔，超越胡塞尔。

我们不仅需要意识现象学，还需要计算机现象学、生物现象学、社会现象学。在某种意义上，信息时代的现象学群体，就是“信息哲学”。信息哲学是与物质哲学对峙的哲学体系。它在物理科学、生物科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四个层次上与物理主义相对抗。它是比胡塞尔更胡塞尔的哲学。而且，信息哲学完全不用像胡塞尔那样，用“极其晦涩、深奥难懂”的话语，把浅显明白的理论包裹起来。他使用与常识的理解具有相反涵义的概念，在反义、隐晦的文字中曲折地表达他的意思。他那样做，是不得已的。虽然给信奉者、追随者造成困难，但是也给反对派和“意识”的杀手制造极大的麻烦。

现在，信息社会渴求信息科学的基础理论，而理论信息学的建立需要信息哲学的支持。随着理论信息科学的建立和完善，整个信息科学知识体系即将成熟，并且取得进入科学殿堂的资格。信息科学的范式将逐步成为信息时代科学知识体系的主导范式，结束物理科学范式的一统天下。目前所谓理性主义和非理性主义的“势力范围”将会改变格局。“物理主义”的哲学思潮将逐步淡出哲学主流。物质科学与信息科学两大科学体系将会统一。其抽象与升华必然导出哲学的统一，即物质哲学与信息哲学的共生与互补。

参考文献

【1】李宗荣.理论信息学导论.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北京，2010；第261-262页.

【2】S.E.斯通普夫；J.费瑟.苏格拉底到萨特及其后：哲学史.丁三东等译，中华书局：北京，2006；第654-665页.

【3】埃德蒙·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王秉文译.商务印书馆.北京，2001年；第15-17页.

【4】埃德蒙·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王秉文译.商务印书馆：北京，2001年；第103-104页.

【5】埃德蒙·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王秉文译.商务印书馆：北京，2001年；第183-185页.

【6】埃德蒙·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王秉文译.商务印书馆：北京，2001年；第263-265页.

【7】何卫平.现象学.见：编写组. 当代西方哲学思潮评析. 高等教育出版社：北京，2021年；第170-18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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